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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：史家说史系列，是要用易懂好玩的方式介绍著名学者的观点。盛名之下，其实难副，大名鼎鼎的专业人士的意见，总要更靠谱一些。我们只是历史的搬运工。
唐德刚（1920-2009），当代著名历史学家。中国口述历史的重要推动者，曾有多部中国近代重要人物的口述历史著作，如胡适、张学良、李宗仁等。
唐德刚先生的著作《晚清七十年》，以不同的视角观察中国近代史，颇受争议，影响很大。本文现摘录唐先生的部分精彩观点，以飨大家。
（唐德刚）
1、逃不出命运的清朝
太平天国发生在中国清朝的末期。按照中国传统二十四史的观点看，清朝实在是中国史上最值得称颂的一个朝代。
论武功，开疆拓土，幅员辽阔。论文治，清初国泰民安，没有全国性徭役，康熙后永不加赋，赋税比较低。要说对人民的剥削，清朝实在是很少的。
论经济，GDP世界第一。广州十三行的伍敦元就是世界首富。论学术文化，也是世界第一，被一毁再毁的《四库全书》比世界其他各国书籍总和还要多。
要说不好，恐怕是对中国士大夫阶层，压迫的厉害。不但在政治上被满人压制，精神上也被抽掉了解释经典的权力，失去了治国平天下的追求。
客观上讲，清朝实在是不可小视的。近现代把清朝糟蹋的不成样子，实在是很不公平。大风吹到前朝树。清朝已经沉入历史的海洋，只能任人鞭尸了。
回到太平天国，这是晚清的一场农民起义。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里，外患只是偶尔发生，而内乱则是周期性的定时炸弹，几乎每个朝代都会发生。这种农民起义，是中国农业大帝国新陈代谢的特有现象，其他文明里是没有的。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了。
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每到这个时期，就会出现黄巢、张献忠这样的煞星。结果赤地万里，尸骨堆山，血流成河，中华文化玉石俱焚，历经艰辛，最后才能海晏河清，产生一个新的朝代。
清朝经过200多年，统治机器已腐烂，气数已尽，改朝换代的周期到了。洪秀全便在这个时节横空出世了！
（洪秀全雕像）
2、“梦想”改变人生
1814年1月1日，洪秀全出生于广州花县（今广州花都区）。按现在说是元旦，是个好日子。不过，那时大家看阴历，十二月初十，只是个平常的日子而已。
洪秀全是客家人。客家人是南方的一群独特的汉族人，是中国历朝历代逃避北方中原战乱，不断南迁而形成的。客家人的主要集聚地是广东、福建、江西等地。
客家人通常是集体迁徙，住在偏远山区，形成了独特的语言和风俗习惯。比如男人留长发，女人不缠足。在清朝“留头不留发，留发不留头”这么严酷的情况下，客家人竟然还留着长发，可见顽固和闭塞。
客家人跟本地人有明显的差别，哪怕到今天依然如此。客家人自从迁移过来，就跟本地人产生了很深的矛盾，一直争斗不休。客家人的围楼，就是很典型的防御碉堡，早在明朝就已经有了。后来在太平天国期间，在广东曾发生了客家人与本地人的大面积械斗，双方伤亡上百万，何其惨烈。
（碉堡一样的客家土楼）
洪秀全是广州郊县的客家人，一个农村的聪明孩子，几家穷亲戚一起供他读书。县里的考试，很容易就考过了。但到省城考秀才，就非常难了。不只洪秀全，这是千百万读书人心中的痛啊。
16岁那年，洪秀全到广州去考秀才，没考上。回家后，开了个私塾，农闲时教教小孩，勉强度日。当了7年老师后，他再次到广州去碰运气，结果还是没过。回家时带回了一本书，叫《劝世良言》，是本基督教的小册子。洪秀全也没怎么看，把书扔在一边。
洪秀全觉得这次考试没发挥好，下次一定能考上。第二年，他踌躇满志，再次来到广州。然而现实很骨感，结果很残酷，依然没考上。洪秀全遭到巨大打击，一回家就病倒了。
病中的洪秀全迷迷糊糊地，做了一个梦。梦中有个穿黑长袍的老头，留着齐胸的金胡子，还带着他的儿子。等到再看到《劝世良言》时，他恍然大悟，原来老头是上帝，儿子是耶稣。洪秀全就这样做梦悟道了，原来自己是上帝的二儿子，前来人间降妖的。于是开始在村子里传起教来。
洪老师是个读书人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，村里人还真有几个信的。连隔壁村的老同学冯云山也加入了。一跃成为教主，受人拥戴，洪秀全终于有了点出人头地的感觉。
（连环画洪秀全砸孔牌）
3、时势造“教主”
30岁那年，他再去广州考了一次，然后就彻底死心了。然而做教主这个事，很快就做不下去了。花县紧邻广州，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。信上帝不信孔孟，这种歪理邪说，很快就遭到村里人的抵制，在村里混不下去了。
洪秀全和冯云山只好一起去广西投奔亲戚。只待了几个月，洪秀全决定回家。原因一个是亲戚太穷，过不下去了。另一个他实在觉得，只看了一本书，很多东西说不清楚，需要静下心来想清楚，再充充电。而冯云山留下来继续传教。
洪秀全回到花县后，把自己的思想理论，仔细梳理了一遍，写了几十篇劝世诗歌。这就不再是纯粹的基督教了，而是洪教主结合中国特色自创的新教派。洪秀全还跑到广州一个基督教堂里学习了几个月，要求受洗，谁知教士瞧不起他，没有同意。
洪秀全只好离开教堂，带着自己的劝世诗歌，去广西找冯云山。一别三年，冯云山在广西桂平县发展了一大批贫困的烧炭工，竟有上千人。洪秀全作为教主光临，见到如此多的教众拥戴，喜出望外。
这一年，是1847年，鸦片战争结束已经五年了。一口通商变成五口通商，广州已经不是唯一跟洋人做生意的地方了。上海一跃成为新的贸易中心。曾经供养出世界首富的广州十三行迅速没落。
广州的衰落不要紧，要紧的是广州的腹地，华南各省有一大批依靠对外贸易而养家糊口的人，就失业了，陷入生活困苦当中。在这个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，很多人生活艰难，怨气冲天，一呼即应。
而且也不要小瞧了洪秀全的劝世诗歌。中国传统是信很多神的，比如太上老君、元始天尊、释迦摩尼，关公财神等等。而洪教主的教，只有一个世界万物的主宰：上帝。只要信一个神，拜一个神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。对老百姓而言，省事多了，很有吸引力。在宗教上，这个一个革命性进步。
（洪秀全写的劝世诗歌）
4、不能左右的前途
既然只信上帝，那么其他“假”神自然要毁掉。孔庙，龙王庙，关公庙，寺庙道观等等，统统都在打“假”的范围内。这就成了破坏分子了。政府派人将冯云山和洪秀全抓起来了。
失去了领袖的烧炭工们，都慌了。这时一个年轻的烧炭工，叫杨秀清，突然上帝神灵附体，把大家稳定下来。然后组织大家凑钱把冯云山和洪秀全救了回来。有了杨秀清为榜样，不久另外一个叫萧朝贵的，也学会了耶稣神灵附体。
洪教主回来了，大家继续发展教众。只是多了“天父”“天兄”，不再是绝对老大了。洪秀全本来组织能力就不强，多了这几个得力干将，教众发展得更快了。不光穷人，一些有钱人家也加入进来了，比如韦昌辉，石达开等。
在整个华南经济危机的背景下，广西不光有洪教主，还有很多教派，比如三合会，天地会等。这些教派更为暴力，聚众滋事，甚至攻打县城。于是政府派了清军过来剿灭。
这些教派被打散后，无处可逃，便都跑到洪教主这里来。一来二去，其他教派都被打散了，只留下洪教主势力最壮大。这年冬天，也跟清军打起来，没成想竟把500人的清军打跑了。
大家信心大增，同时认为有必要集结力量。于是借洪教主38岁生日，号集所有教众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聚集。
从此，原本只想出人头地的洪秀全，一步步走上了造反之路。
（金田起义油画）
5、一切来得那么突然
洪教主在金田村聚集了教众近万人，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。与清军纠缠了几个月后，大家越战越勇，宗教热情沸腾。在3月复活节那天，洪教主建立太平天国，称天王，大约有15、6位娘娘。
9月，太平军攻占了永安（今广西蒙山县）。太平军在永安待了八个月，洪教主的娘娘数增长到36个。同时建立了高层领导骨干，史称永安封王：东王杨秀清，西王萧朝贵，南王冯云山，北王韦昌辉，翼王石达开。他们都是天王的弟弟，都是上帝的儿子。
到1852年4月，14000人的清军围攻永安城。太平军前拥后簇，一举冲出重围，成为了一股流寇。在中国历史上，流寇和官军从来都是有默契的，流寇前面跑，官军后面跟着，流寇越滚越大，官军不断报功升官。
太平军永安突围后，打桂林没打下，掉头北上打下全州。南王冯云山战死，太平军愤而屠城。然后继续北上进入湖南，除了打长沙城西王战死受阻外，其他一路扫荡过去，队伍越来越庞大。
1853年1月，攻克武昌。2月，放弃武昌，7万5千人的太平军顺江而下。3月，攻克南京，改为天京。从永安突围到定都天京，还不满一年。
从此太平军在长江下游站稳脚跟，跟清朝平起平坐了10多年。这位做不了秀才的农村读书人，真正地出人头地了！
（天国风云油画）
（位置地图）
参考资料：
1、《从晚清到民国》，唐德刚，中国文史出版社，2015
2、《被遗忘的战争——咸丰同治年间广东土客大械斗研究》，刘平，商务印书馆，2003
3、《重说中国近代史》，张鸣，中国致公出版社，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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